尖東往事:夜總會的幫派世界和看場江湖
2022/04/12

引子:

尖東,是古惑仔電影中的經典地標,特指香港尖沙咀東區的繁華鬧市,此地是香江著名的不夜城,常年燈紅酒綠,歡場鱗次櫛比,紙醉金迷背后,頗多江湖故事。

中國城、杜老志、富都、新花都、大富豪、東方皇宮……當年夜總會可謂盛極一時,歌舞升平之下、人員魚龍混雜,幫派入主看場圍事、爭奪地盤你來我往,亂局里新義安站穩中流,風起云涌間梟雄迭出:

三代「四虎」于尖東地面輪流上陣,「尖東虎中虎」、「尖東之虎」、「尖東霸王」、「尖東小霸王」此起彼伏,隨著時代變遷、夜總會星光落幕,這些人物或激流勇退,或拍落沙灘,風云散盡、消失人海,正是:

浪奔浪流俱往矣,當年明月照尖東。

一、

上世紀四十年代,人稱「香港杜月笙」的青幫大亨李裁法,在北角麗池花園,開了全港第一家夜總會。

1954年,廣東新會人黃球的「杜老志舞廳」于灣仔開業,此后擁有三家全港最大夜總會的黃球,成為香江60年代的「娛樂之王」。

70年代初,香港在尖東一帶啟動填海工程,「夜總會大亨」鄧崇驥開始嶄露頭角,與此同時,羽翼漸豐的新義安二代龍頭向華炎,將目光投向尖沙咀夜總會市場。

向華炎,江湖人稱「四眼龍」,新義安創始人向前長子,1953年向前被港英驅逐后接班新義安龍頭。彼時,向華炎在向前心腹「新義安大總管」林景輔佐下,坐穩權力寶座,八名胞弟相繼長大成材,各自獨當一面,「二路元帥」向華波在外拼殺,「八賢王」向華國居中攝政,與開海鮮酒家經商的向華勝、拍電影在娛樂圈打滾的向華強遙相呼應,幫會團結、家族爭氣,雄心勃勃的「四眼龍」,有意從夜總會打開局面,帶新義安與十四K、和勝和、硬殼、水房各大江湖對手一爭短長。

二、

新義安又稱新記、老新,70年代老新在尖東落腳,主要靠的是初代「四虎」。

初代四虎,包括林景、林勝、黃恩、陳武,林景、林勝兄弟本就是向前心腹,對向家忠心耿耿,行走江湖多年,門生眾多、德高望重,黃恩綽號「黃老虎」,因干掉全一志猛人「老貓」一戰成名,黃恩的好兄弟陳武、也是一彪悍角色,早年在水房受欺負、經黃恩勸說轉會新義安,此后兩人雙劍合璧,在新義安發展早期出力頗多。

落腳只是第一步,橫在老新面前的,是搶先一步在此安營扎寨的「黑白無常」。

「黑白無常」是出自九江街惡人谷的十四K傳奇老炮,「白無常」老漢狡詐陰險,「黑無常」麼羅下手狠辣,坊間談之色變,江湖上避之唯恐不及。要讓「黑白無常」交出地盤,可不是什麼容易事兒,最后還是要拿實力說話,刺刀見紅、你死我活在所難免。

而初代「四虎」已經過了打打殺殺的年紀,好在老新這邊人才濟濟,于是乎二代「四虎」向華波、紀寶、冷聲、余永焯正式走到臺前。

三、

向華波是向前掌握家政大權的二房所生,自幼習武,性格桀驁、行事出位,在江湖上也是猛沖猛打、橫行無忌。紀寶、冷聲都是林景門生,紀寶善交際、足智多謀,冷聲敢打敢拼、勇武過人。余永焯則是黃恩門生,手腕靈活,而且很有生意頭腦。

老新厲兵秣馬而來,十四K方面早就枕戈待旦,二代「四虎」氣勢洶洶,「黑白無常」又豈是善茬,雙方在尖沙咀爆發了一場曠日持久的狙擊遭遇戰。

老新這邊,二代「四虎」打頭陣,元老們不敢怠慢,林景、林勝兄弟,「黃老虎」親自動員,從大環山、觀塘、茶果嶺、大埔各處調兵遣將,大環山「泰山」、觀塘「火機」、「潮州洪」等猛人紛紛走上前線。

十四K這邊,「黑白無常」受到幫內元老陳清華和「大佬尤」支持,元朗德字堆「四眼細」、九江街孝字堆「立章」,梅字堆「馬交馮」、毅字堆「胡須勇」,都曾派眾吹雞支援,與老新人馬對臺交鋒。

連番腥風血雨之后,雙方不分上下,陷入相持階段,拼起了軟實力。

老新龍頭向華炎的另一身份,是「五億探長」呂樂的姑丈,與「新界王」張人龍還是兒女親家(向華炎長女向詠怡嫁給了張人龍的兒子張亮聲),隱形實力遠非「黑白無常」所能比,紀寶、向華波一文一武,于臺前閃轉騰挪,老新一方在持久戰中笑到了最后,將「黑白無常」趕出界外。

進入80年代,尖東崛起為香江新興商業中心,讓老新吃盡了尖東發展紅利。

四、

80年代的尖東夜場,是夜總會「三大亨」的天下,而三大亨的身后,都與老新深有關聯。

1983年,鄧崇驥在尖東半島中心開設「中國城夜總會」,第二年買下黃球的「杜老志夜總會」,重金打造成「新杜老志」,晉身新一代「夜總會大亨」,也是在這一年,商人羅焯在尖東新文華中心開設「大富豪夜總會」,同期前后,二代「四虎」紀寶伙拍幾位老板投資,「富都」、「富城」、「新花都」相繼開張。

鄧崇驥、羅焯、紀寶也被稱為「夜總會三大亨」,負責為鄧崇驥看場的,是后來的「灣仔之虎」陳耀興,為羅焯看場的,則是有「大哥琪」之稱的鄧琪,鄧琪是余永焯的門生,后來余永焯去澳門發展、將部分業務交給鄧琪,為紀寶看場的,則是「尖東虎中虎」黃俊,黃俊早年在屯門起家,被大總管林景發掘,后投身紀寶麾下,為人仗義、有勇有謀,在江湖上頗有威名。

黃俊、陳耀興、鄧琪與同期的「哨牙仔」一起,被江湖上稱為老新的三代「四虎」。

也是在此間,發生了著名的蘇龍、陳惠敏斗法事件,紀寶借力蘇龍,成功將十四K傳奇紅棍陳惠敏踢出尖東。

蘇龍號稱香港「泰拳之父」和新義安總教頭,功夫了得,為老新培養了不少打仔猛人,「尖東虎中虎」黃俊、「灣仔之虎」陳耀興都曾在蘇龍門下學過泰拳,乃至后來的「尖東之虎」杜聯順、「紅棍王」李育添、「瘋狗」陳志明都是蘇龍的關門弟子。

陳惠敏曾經兩獲東南亞拳賽冠軍,號稱江湖上最后一位雙花紅棍,陳惠敏的拜門大佬是十四K「二路元帥」陳清華,曾是陳清華「五虎將」之一,陳惠敏在六七十年代叫響尖沙咀,金巴利道曾有「陳惠敏街」的叫法,陳惠敏也是古惑仔中買藍寶堅尼的第一人,后來轉型進入電影圈,在尖沙咀一帶依然頗有影響。

某晚,紀寶在富都夜總會舉辦江湖盛宴,蘇龍、陳惠敏一起出席,同為功夫高手、雙方互相看不上眼,衛生間小解時兩人發生口角、回到席上大打出手,混亂中陳惠敏妻子被打流產。

紀寶勸說之下雙方停手,隨后展開連環報復。陳惠敏掃了蘇龍的拳館,蘇龍則派數人追斬陳惠敏。最后在陳清華調解下陳惠敏接受了蘇龍的賠償,輸人輸陣的陳惠敏,從此退出尖東。

五、

八九十年代的尖東,基本上就是老新天下。

然而對于老新來說,這段時間也不算太平。先是86年「龍頭案」發,「四眼龍」向華炎和一眾高層接連入獄,突然而來的重創打了老新一個措手不及,好在黃俊能承擔大任,在「龍頭案」期間代理幫會事務,渡過危險期,并在此間擺平了蘇龍「篡位」事件。

江湖有稱,蘇龍在向家的牌九場子欠了筆錢,也有稱向華波要強行收了蘇龍的拳館,蘇龍與向華波發生激烈爭執,向華波掏出棒球棍,對蘇龍一頓暴打,氣不過的蘇龍隨后出手對向家展開報復,先是向華國街頭遇襲、接著向華波澳門被打,因為老新很多猛人都是蘇龍學生、幫派內部開始站隊,沖突一觸即發,黃俊及時出手,一邊安撫向家情緒,一邊向蘇龍保證不會進行清算,將事態壓了下去。

龍頭案后,向華炎及向家人逐漸退出前臺,放手給新生代「五虎十杰」打理江湖,紀寶也將生意交給黃俊,轉身去海上做了賭船大亨,并傍上了賭王二太這棵大樹。

尖東這邊,主要由「尖東虎中虎」黃俊掌管,90年代初黃俊著草泰國,之后便由「尖東之虎」杜聯順負責。

杜聯順曾跟蘇龍學過泰拳,后來成了向華波頭馬,而后向華波淡出江湖、幫扶杜聯順上位。風口浪尖之上的猛人,不僅是江湖報復的目標,也是阿SIR緊盯的對象,此前有陳耀興澳門遇襲斃命,隨后有黃俊交通事故客死泰國,杜聯順則是92、94、96年連續進了三次班房。

此間不少人急流勇退,余永焯、鄧琪去了澳門,余永焯后來還成了英皇高管,李育添則跟著「亞洲新賭王」林積上了賭船,杜聯順出獄后遠走京城,接著「尖東小霸王」湯瑪士出場。

六、

湯瑪士是杜聯順門生,父親與老新大總管林景有舊交,據說還有點外國血統,為人生猛彪悍,七次險些命喪街頭,身上留有34處刀疤,在江湖上頗有威名,卻因好酒誤事,風光幾年后被勝和「白頭仔」的年輕手下教訓后一蹶不振。

黃俊離開尖東之后,江湖各方勢力開始不斷蠶食老新地盤,尤其是勝和元老「雞腳黑」就任坐館之后,更是氣勢洶洶而來扎旗陀地,十四K、硬殼也不甘人后,拿走了不少原來屬于老新的場子。

湯瑪士之后,又有「牙帶強」。「牙帶強」出身新界大埔,早年拜在黃俊門下,曾與「鬼添」、「飛龍」一起聯手抗衡勝和、硬殼的攻勢,不過依然心有余而力不足。這個時候,「牙帶強」的發小兄弟「泰龍」應時冒起。

「泰龍」人高馬大,性格彪悍,頗得新任老新總管林江賞識,林江是林景堂弟,林景退休后接任老新大總管。

「泰龍」帶著大埔來的一幫漁民小弟、將各路江湖人馬堵在尖東界外,先是打敗勝和猛人「大華」、接著爆樽勝和行動組長「紋身忠」,重新將尖東夜場收歸麾下,江湖人稱「尖東霸王」。

然而「尖東霸王」風光沒多久,便在09年遭遇「紋身忠」報復反殺。

「尖東霸王」之后,由老新大總管林江親自到尖東主持局面,杜聯順門生「高達」、「泰龍」頭馬「家輝」幫林江穩住局面。三年后,林江在拜祭「泰龍」時被阿SIR一鍋端。

此后,「細B」成了新一代「尖東小霸王」。

「細B」是「牙帶強」門生,帶一副金絲眼鏡,表面溫文爾雅,為人精明、做事寸爆。「細B」年齡不大,是名80后,很早便成為「牙帶強」左右手,幫「泰龍」和「牙帶強」收數,后過澳門撈賭,與「洗米華」結拜兄弟,后又與勝和前坐館「子騰」結拜,還與勝和前坐館「ETB」關系密切,頗善交際,在鬧起幾件惹火江湖事后,轉而變得低調。

中秋節前,想要冒頭的「細B」辦了場江湖夜宴、被阿SIR打了個正著。

尾聲:

如今,夜總會的黃金時代早已遠去,「中國城」、「大富豪」、「杜老志」、「富都」等知名夜總會早已結業,江湖勢力的沒落、已然無法挽回,曾經叱咤尖東夜場的老新猛人們,早已隨著落葉流水、風吹云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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